古老而神秘的病症
案例当事人叫吉尔,11岁,女孩,患歇斯底里麻痹症。
最后一次大规模歇斯底里麻痹症发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好几百名被俘士兵受到敢死队攻击,心生畏惧,担心被俘后的名誉受辱。结果他们以潜意识的方式来解除这一心理危机。众士兵都出现梦游似的神志恍惚,以及全身僵硬、麻痹等症状。由此可见,士兵们的症状并非由躯体病变造成的,而是由心理因素的影响导致的。这些奇怪难解的身心失衡,自古以来就困扰着治疗师。古希腊人认为歇斯底里是因为子宫偏移引起的。在中世纪黑暗时代,众人相信歇斯底里是巫师、妖法造成的。弗洛伊德也相信歇斯底里是“着魔”,不过那是潜意识的渴望,而非自然的力量。其问题根源在于潜意识中隐藏的性幻想。现在的时代,已经很少有人用歇斯底里麻痹症这一19世纪欧洲的方式来表达冲突了。当时,歇斯底里麻痹症患者是被孤立的生物,象标本一样,被人们从环境中隔离出来。20世纪的歇斯底里麻痹症是什么样子呢?这个女孩子的家庭脉络是怎样的呢?
普通而熟悉的家庭
打电话来预约咨询的是吉尔的外祖父-----约瑟夫•帕斯奎瑞罗。吉尔一家因为她父亲的工作关系,已经举家搬至南美洲的委内瑞拉首都加拉斯加。父亲的公司同意把吉尔一家送到费城,并慷慨支付一个月的治疗费用。
米纽庆一向讨厌用时间评估疗效,他喜欢在该结束的时候结束。但是,米纽庆从不拒绝挑战,最终他还是决定受理了这个案例。
第一次见这个家庭时,米纽庆发现不仅全体成员穿戴体面,甚至6岁大的小弟弟也在阅读。米纽庆先自我介绍,然后一位看起来年高德劭的男士站起来说他就是约瑟夫•帕斯奎瑞罗,并引介了他的妻子罗丝,女儿珍妮特•索德,孙女吉尔,孙子大维。吉尔的父亲因公务缠身,几天后才能到。
这一家人走进治疗室,吉尔牢牢抓住母亲的手臂,一只脚是拖着走的。同一边的手臂也是僵硬的。吉尔重重坐下来,垂头缩肩地陷在椅子里。她弯腰驼背,是企图隐藏含苞待放的青春吗?这又让人想起了弗洛伊德。这样的症状,跟恐惧成为青少年有关系吗?明显看得出,这个小姑娘正在转变成年轻的女士。
索德太太安顿好吉尔,坐在她旁边,然后告诉治疗师,一件意外让她女儿麻痹了。那是在乡村俱乐部的游泳池旁。天气很热,晴空万里。吉尔跟一些男生在池畔玩,被那些男生推下去。只听吉尔一声尖叫,在水里猛烈扭动,大声叫着爸爸。父亲一开始以为只是游戏,旋即感到事态严重,立即跳下水,把吉尔拉上来。吉尔被拉出游泳池以后,无法站立。他们赶忙把吉尔送到急症室,吉尔同意住院接受观察,只是查了又查,结果都很正常。
然而,吉尔的左腿、左肩就是无法动弹。后来吉尔在复健部接受物理治疗。半年过去,毫无进展。
吉尔仔细听着这个讲了几十次的故事。她深色的眼睛在祖父母与母亲之间焦虑地穿梭着。从这一事故以及随后的检验都找不出线索可以解释为何一名健康的11岁孩子无法移动她的腿和手臂。
米约庆问他们在加拉斯加住了多久。索德太太解释说,她先生是地质工程师,在一家国际原油公司工作。因职务关系,常在中东地区或中南美洲居住两至三年。来加拉斯加之前,先生在德州休斯敦工作。他们在那里有一栋美丽的房子,她也在一家小学谋得满意的职位。不过只待了两年,丈夫就被派到加拉斯加,她要辞去教职,离开所有的朋友,实在很难过。到加拉斯加的前几个月,她一直努力调整,好几个星期过去了,家具一直没运来,工人甚至还在装修房子。
米约庆开始猜想,索德太太有没有拖延从休斯顿搬到委内瑞拉的时日,以及吉尔的半个身体是否也是不愿搬家的象征。其实,在治疗的前几分钟,米约庆就已经做出了假使:也许,孩子的麻痹表达了母亲对搬家的怨恨。随着进一步的探讨,第一次的假设通常都会多次改变,但非常有用,而且是非常必要的,它可以用来组织收集到的信息。米约庆一边倾听,一边观察家人的谈话。
外祖母罗丝很健谈,有话直说,说话速度快,没讲几句就笑起来了,而且可以滔滔不绝地分析。“这样说吧,如果你想听我的意见,我不认为全世界的任何拖延对孩子来说是健康的。”
索德太太抱怨到张罗吉尔的生活起居负担太重。“理查从不在家,他总是在工作。”
帕斯奎瑞洛太太补充说,她女儿的意思是:“理查应该把心思更多地放在家庭上,儿而不是那宝贵的事业。”索德太太接受母亲的支持。在这同时,帕斯奎罗太太又心疼起孙女来,“可怜的吉尔……”然后打断女儿说的话。珍似乎很习惯,偶尔有些不耐烦,但没说什么。
吉尔仍陷在椅子里。她穿着旧的夏令营T恤。吉尔本该非常年轻又活力,可她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家人的谈话,就像大人一样。他母亲似乎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刚开始,吉尔的弟弟津津有味地听着大人的交谈,但没多久就失去了兴趣。有时候,某些内容会吸引他的注意,可是大部分的时间他在无聊地发呆。
米纽庆觉得跟着这家人连结起来非常快。他们都是好人,也许在他们之间有太多纠缠不清的芝麻绿豆小事,但是他们是却很温和亲切。之后,米纽庆将挑战他们,把他们推入未知的境地。此刻,米纽庆正集中精神,努力构建咨询关系。
吉尔是很开朗的年轻女孩子,眼睛乌黑,皮肤光滑,光泽的黑发扎成一个马尾。像大多数的老大,她的表达能力很强。米约庆问她喜欢做什么,她说:“我喜欢抓蜥蜴,看鸟,还有摘热带花朵。”她不喜欢上学,因为同学的年纪都比她大。米纽庆喜欢她,她也看得出来。
虽然吉尔早已接受过详细检查,但米纽庆还是安排她去儿童医院进行彻底的检查,再确认一下。米纽庆不希望像有些精神科大夫那样,对某些纯医学的问题做出自以为是的心理学解释。他安排吉尔一家每周治疗三次,一个月总共只有十二次,而且已经用了一次了。
母女联盟,父亲落单
三天后第二次治疗,全家都到。 索德先生曾建议岳父母留在家里,他觉得没有必要全家一起看医生。理查•索德个子高,头发密而黑,皮肤晒得逞深褐色。他是个帅气的男人,讲话的声音丰富,有变化,而且力求精准,很有力量和权威感。
吉尔缓步走进咨询室,紧紧抓住母亲,理查走在后面,在太太后面站了一会儿,帮吉尔坐进椅子。
大家坐定后,米纽庆发现理查跟家人在一起时,似乎少了些自信,不像在接待室里寒暄时那样。
米纽庆开始描绘这个家庭的初步结构图。吉尔的病让家人把注意力盯在她的症状上。这样的一出戏时再自然不过了。吉尔这个人已经让位给“残障吉尔”,不能走路变成她的身份证,也成了他人试图接近吉尔的大门或障碍。但事情本不应该如此。吉尔紧抓着母亲,明显可以看出母亲在家庭里的分量,理查是有距离的,一个令人不舒服的距离。他像是被妻子领进治疗室的,这个家是太太在负责。
当然,这只是地图而已,就像所有的地图只能显示大概风景,无法呈现所有细节。当我们把家庭关系简化成图表,用以表示成员间的亲疏时,一定会抹煞某些人性,但是也必有所得,那就是“清晰度”。
从这个地图可以看到,这个不寻常的个案并不是那么非比寻常。歇斯底里麻痹症,确实很不寻常,但整个家庭的互动,支持这种症状的互动,却是令人伤心的熟悉。那正是一般出问题的中产阶级家庭的特征:母亲对子女的亲密,取代了婚姻的亲密,因为他们的婚姻没有进一步发展,也没有破裂。这种家庭类型太普遍了,根本无法解释这一不平常的症状,那依然是个谜。吉尔卡在目前的状态中,而且像水泥一样硬化。
杰•海利﹙Jay Haley﹚曾发展出三阶段的策略,用来撬开他所谓的“跨代联盟”,其目的是要引导子女迈向独立自主。第一步就是要勾回较疏远的父亲或母亲,让他们跟依赖的孩子在一起;同时,也是要隔开与子女关系紧密的父亲或母亲。对这个家庭而言,第一步是必要的,米纽庆决定推动理查,让他跟吉尔靠紧一些。
因此,在第三回合诊疗时,米纽庆向理查提出以下计划,由于珍妮特已经很讨厌被人当活拐杖,因此下一星期理查应该负责照顾吉尔,只要吉尔想去哪里,只能请爸爸帮忙,不能叫妈妈,父亲要当拐杖。米纽庆很担心理查会不会像大多数的父亲,对于照顾子女很不在行。
第二步则是要让理查与珍妮特互相亲近。唯有这对夫妇能够在两人和子女之间建立界线,他们才能表达妨碍他们亲密性的冲突。
第三步是直接针对吉尔的,探索她病症的意义,并挑战其麻痹的效应。
诊断很容易,但真正去执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这样的策略是治疗科学,在治疗路途上侦查出地雷就是艺术了,而且只剩下九个回合。
“坐”在父母中间的吉尔
治疗策略只是通则,治疗结果则是个人能耐。三天之后,增进父亲与女儿亲近的策略生效。理查接替了照顾责任,然而就像大多数父代母职的生手:他开始支配东支配西。
当吉尔有需要时,他会帮助她,不需要时,他也要帮忙,理查不仅把手臂借给吉尔,甚至在吉尔安静的时候,替吉尔打气。吉尔的心情倍受搅扰,最终她就用沉默进行控诉。
理查没有适应女儿的节奏,反而坚持要女儿适应他的节奏,如果吉尔不接受,他就生气。吉尔很气愤,做出一般依赖的孩子常做的事,她开始增加要求,需要更多帮助,让父亲更没有耐心。现在,珍妮特很焦虑,理查很疲惫,很烦躁。但父亲的做法只能让女儿的坏脾气愈演愈烈。
米纽庆发现这并不是他要的结果。他的目标是要让孩子更独立自主。第一步已经启动,父亲也参与了,但是吉尔跟父亲走在一起仍然是个可怜的跛子,每一步都要用力拖着走。她重重靠在父亲的臂膀上,腿在后面拖着,这很让人难受。吉尔坐在父母中间,她的样子看起来像个阴晴不定的青年,下巴放在拳头上,有违抗的怒色盯着某个角落。
米纽庆决定暂时不理会吉尔。她的家人都在她头上盘旋,好象她是一朵娇嫩的兰花。也许,吉尔需要的是温室之外的其他东西。因此。米纽庆问起她父母有关加拉斯加的事情。
理查很喜欢。他的加拉斯加是个很美好的地方,有温暖阳光、清凉微风,还有迷人的广场、喷泉、餐厅、夜总会以及友善的居民。珍妮特痛恨她失去了休斯顿那栋美丽古典的西班牙房子,也失去工作、朋友、父母。加拉斯加是“乡巴佬的城镇,贴满水泥和玻璃。这个城没有灵魂。”
米纽庆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听起来他们好像住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理查微笑,笑得好玩。珍妮特一脸正经,觉得没那么好笑。
米纽庆问孩子们怎么想,因为这可以看出他们站在父母的哪一边。大维含糊地说﹕“不知道。”毫无生气。吉尔则说﹕“我恨死你了,那里无聊得要命。”她站在哪一边不言而喻。
“我刚才说,听起来你们俩好象住在不同的地方,那只是开玩笑,也许那一点也不好笑。珍妮特,你能向理查解释你为什么不愿失去休斯顿?尽量让他们了解你的感受。”
他们的对话很僵硬,很紧张,也很形式化。珍妮特对孩子们的学校不满,觉得被当地的社区隔离,唯一能交往的人只有理查石油公司的同事。“说来说去都是石油,听一阵子就很腻了。”
“为什么你对每件事都那么消极?”理查的声音空洞,而且是苦苦的,“如果你去找个工作,或多交朋友,就不会有那么多抱怨了。”
“可是你总是在工作,”吉尔插嘴了,好象在指明什么,“为什么你不偶尔回来一下,带我们出去玩?”
吉尔坐在父母中间。
米纽特站起来,走向她。“吉尔,请跟妈妈换一个位置。”边说边帮她换到另外一张椅子,“现在,珍妮特,跟你丈夫谈谈。”
结果并没有太多不同:散乱的对话,以及愠怒的小孩。吉尔很不习惯被卷入话题中,她倒在椅子扶手上,寒着脸,叹着气。孩子的防御不多,如果有的话,就是这个样子。
“真有必要吗?”理查说,“吉尔看起来像在发愁。”
米纽庆说:“吉尔现在的行为,就像不顺心的5岁孩子。先别管她,继续和珍妮特谈话。”
米纽庆现在正进入第二步,在孩子面前支持这对夫妇的独立自主。把吉尔的行为拿出来攻击,说她像5岁孩子,目的是要她与父母隔离。对小孩正确的“侮辱”,可刺激他们趋向成熟。如果父母觉得被攻击,他们的不舒服就是有用的“中断”,中断孩子对他们的干扰与过度责任感。
海誓山盟今不再
在第五回合里,米纽庆想单独会见这对夫妇,因此请理查把孩子们带到接待室,然后再回来。米纽庆要探索他们夫妇相处的难题。
珍妮特初遇理查时,他24岁,英俊、自信、真诚,他生长在康乃迪克州,三个孩子中的老大,念私立学校,宾州大学毕业,拥有地质工程硕士学位。他是忠诚的共和党党员,在国际原油公司分属机构上班。她觉得他定位清楚,而且不像她认识的其他男生,他不会不时纠缠。可是,随着时光的消逝,独立是珍妮特把理查的这项优点看成是距离与逃避。
珍妮特是独生女,出生在费城北边,那里有一排的古典石屋,环绕着老橡树。她父亲以保险生意起家,后来在37岁那一年,转行成为高中历史老师。母亲负责照顾家庭。珍妮特从宾州大学毕业后,有意从事新闻工作,但她遇上理查,谈了恋爱,就把雄心壮志献给家庭了。家里有个不凡的男人,他需要珍妮特。她觉得,这样就够了。
理查很快就被珍妮特率真的情感吸引了。她的幽默与温暖解除了理查家庭教育的束缚。就跟珍妮特一样,他与梦想成婚,一个不太可能实现的梦想。
一旦以往的海誓山盟不在,心爱的人难以变得共同生活,心情是很难受的。逐渐地,他们各走各的路。他们渴望爱,却又固守现状。
听他们两人交谈,很是伤感。两个人都伤痕累累,满腹苦水。还好,他们更多的是在倾诉悲伤,而少又反唇相讥。米纽庆希望这种谈话风格,能够提醒他们曾经相爱过,因而有再度和好的可能。他们若能重新结合,吉尔就会获得空间,走自己的路。
比吉尔还小的珍妮特
该是请出祖父母的时候了。早在第一回合的诊疗里,米纽庆就看出来珍妮特对理查的疏理,是受了她与父母的粘连关系的支持。
所有的家庭背后都有一个大家庭。虽然美国许多新成立的家庭常切断他们的亲族关系,但大家庭仍然存在,整个家族资源只是冬眠状态。如何不让这些资源越界,需要在新家庭成立的最初几年,好好协商彼此的界限。聪明的父母会尊重这个界限。如果他们不尊重,大家族将不再是这种资源,而是无尽的麻烦。
第六次诊疗,索德夫妇到达后,珍妮特的父母并没有出现。米纽庆有点担心。还好,帕斯奎瑞罗夫妇只是迟到。
罗丝红着脸,喘着气,讲着一长串的故事,说她如何乘火车搭错巴士,很大方地讲出细节。
珍妮特不耐烦地插嘴说:“妈,你就是不肯搭计程车。”
她母亲微笑着,没说什么。父亲则说,没关系,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他们全到了。他没有挑战太太,只是息事宁人。当丈夫说话时,珍妮特的母亲叹气,拨了一下额前的曲卷白发。
理查脸上有痛苦的表情。
划清界限的策略之一就是,让珍妮特与理查协商出与帕斯奎瑞罗夫妇相敬如宾的距离,其中包括接受理查,视他为大家庭的一分子。珍妮特与理查开始讨论她的父母如何接纳他。珍妮特说,理查不尊重她对父母的孝心,实在很难谈。他试图解释,最近这几年已经有所改变,“我认为我已经在做了……”可是珍妮特听不进去。
索德夫妇卡在谁对、谁错的问题上,“珍妮特,好象你对于赢得争论的兴趣大过于接纳理查。你仍然用旧的耳朵听他讲话,难道你不能送他一个微笑吗?”珍妮特笑了,大声笑。“这样很好,”米纽庆说,“我需要你更多是微笑,经常地。”
“反之亦然。”珍妮特的母亲轻声强调。
“美丽的补充。”理查这样说,没有很成功地掩饰他的烦色。
“不是这样,”米纽庆更直接地挑明,“她已经做了某些她知道不该做的事。珍妮特,为什么你母亲会认为,你还是需要她的保护?”
“不知道。”
“哦?”
“她只是想帮忙。”
“可是她知道,现在是你跟你丈夫的事,她还是插手进来。她真的干涉到你们俩。婚姻初期,母亲帮忙自己的子女,这无可厚非。可是她一直坚持你还是她的小女儿,即使结婚十七年之后。”
“她只是有必要才介入,”珍妮特说,“而且没有失败过。”
“你必须帮助你母亲,请他不要介入你与你丈夫的事。如果你能帮父母这个忙,会有好处的。然后他们会有一个女婿,你也不会觉得被两边拉扯。”
理查抓住米纽庆丢的救生圈,打开了往日的伤痛。“我是很尊重你的母亲,然而事情演变成这样,我对你母亲的尊重破裂了。我一直想控制自己的脾气。他们来访,我快快乐乐接待,去拜访你们时,我也很高兴。”他看着岳父说。
帕斯奎瑞 罗先生也看着他说:“你也许有那种感觉,可是你并没有让我们知道。”
“不对”,他太太突然接口,他把手放在他太太的肩膀上说,“让我讲完。”随即转向女婿。“举个例子好了,上一次我去你们家,我觉得好象是个外人。”
“是被人怠慢。”帕斯奎瑞罗太太补充说。
“拜托,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他的声音严厉起来,“因为,我感觉到的是你的冷淡、遥远。你从没有真正想要沟通,这就是我感受到的。所以,请想想你用的表情、你用的声音,还有你的态度——那么遥远,那么冷淡。想想长期以来你的样子——酸苦不悦,阴霾倨傲。我们都从你那里感受到了。”帕斯奎瑞罗先生好象忍了很久了。“你也许尊敬我们,这是一回事。可是彼此感觉到自在,彼此都能放松,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先生的控诉旋绕在空气中,所有人静默了几分钟,理查没有回应。他僵在位置上,像块怨恨的石头。
接着珍妮特说:“我知道双方互相怨恨。”
“太强烈的字眼,”她母亲说道,希望事情缓和下来,“只是偶尔有些不满。”
“你不满意什么?”珍妮特想知道。
“他对你的行为,以及对大家的行为。”
“你先提到他对我的行为,你指什么?你曾经这样对理查说过吗?”
“等一下,”米纽特说,“珍妮特,你必须帮助母亲,方法之一就是让她知道理查对你的行为不关她的事,如果你能帮助她,她就会跳出你们的婚姻关系。你办得到吗?”
“我没有跟她讲过太多什么。”帕斯奎瑞罗太太说,没有人乐意染上爱管闲事之嫌。
“哦,妈妈。”珍妮特说。
“你的事我看到的不多。我只看到你的负担。”
“妈,我不觉得那是负担,那只是家务琐事。如果我觉得有负担,会找你讨论的。”
“珍妮特,”米纽庆说,“你觉得你母亲怎么看你?”她笑着说:“比吉尔还小。”
“所以你让她保护你?”
“唉,她是很难抗拒的女士。”
“不过,虽然她喜欢管闲事,但这是得到你认可的。要想帮助吉尔,方法之一就是建立可接受的界线。如果你帮助母亲,不让她介入你的婚姻,就会建立模式,不让女儿介入你的婚姻,因为她也很会管闲事。你的母亲管闲事,但有帮助。你的女儿管闲事,却是过分要求。”
吉尔没有病,她是在介入和管闲事。她在扮演外祖母的角色。这真是恐怖的传统。
理查开始说话了:“我想问一个问题。你父亲表示了一些意见,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
米纽庆赶忙打断:“在你回答之前,我要你了解理查话中含义。他是在问:‘你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父亲这边?’”
再度的沉默,接着珍妮特说:“我站在你这边。”她似乎是真心的。
几分钟后,珍妮特的母亲在谈话中又插嘴提问题。
珍妮特说:“妈,拜托,我们正在私人交谈。”
很容易就可看出外祖母的介入与多管闲事造成了问题。但是,界限不清却是由双方面造成的。当某人介入,另一方就必须忍受。米纽庆很高兴珍妮特采用他的语言,来建立界线与独立自主。
吉尔是问题,但不是唯一的。另一个问题是吉尔的祖父母认为珍妮特与理查之间未解决的冲突需要他们的帮助。
十天之前,这家庭的情况可清楚界定为:他们是正常家庭,有位出现病症的小孩。结果导致大家努力照顾小孩,放大了帮助,却窄化了选择性。现在这个定论出现了新的挑战:情况并没有那么清楚,困惑可能激发出新的观点。
治疗的推进有好几个层次。虽然米纽庆强调与整个大家庭的问题,吉尔的症状并没有离开他的关注,或整个家庭的关注。自从把父亲当作拐杖,吉尔已经更有活力了,但现在是走得更远的时候了。
诊疗接近尾声时,米纽庆问吉尔自从意外后生活有什么混乱。她提到行动不方便与看了很多医生,对于跛脚似乎没有特别难过。米纽庆告诉她与她父母,进一步的康复计划是吉尔必须学习在没有父母的协助下走路。他将请教儿童医院的整形外科,然后造出吉尔专用的特殊拐杖。在这同时,米纽庆也告诉理查,在下次诊疗时带把坚固的雨伞,他可以开始教吉尔走路了。
用心灵走路
下一回合之前,米纽庆接到神经科检验报告,在研究过病历,执行所有必要的检测后,神经科医师找不出任何器官或结构上的理由,说明为何吉尔无法正常行走。报告上说:“所有功能都能完全正常运作。”吉尔的疾病在她心里。
吉尔被送到整形外科,做出适用的拐杖。技术人员问吉尔,有没有喜欢的颜色,是紫色。她有了一根紫色拐杖。
索德家人出现在第八回诊疗时,大维没出现。理查看不出他来的必要。米纽庆决定不要节外生枝。虽然在一般情况下,没有获得家庭关爱的兄弟姐妹,另有自己的问题,但时间有限,而且还有更严重的病症要处理。
全家人一起进来,米纽庆很高兴看到理查带着一把看起来相当坚牢的新雨伞。不像一般治病师。他们只专注个人,而且必须仰赖病人报告生活发生了什么事件。家庭治疗师可以把他们的生活搬到治疗室。在这一回合里,米纽庆将强化第一步,藉教吉尔用拐杖走路,让理查更亲近女儿。
理查试着帮女儿站起来,递给她雨伞,问她是否能拄着拐杖支撑自己。他还不习惯扮演护士角色,吉尔向母亲投去哀求的一瞥。
“很好,”米纽庆说,“珍妮特和我会站在房间的另一边,让你们有更多空间进行练习。”
现在理查果断了点,成功地让吉尔拄着雨伞单独站着。在他的有力敦促下,吉尔走了几小步,然后啜泣,塌倒向椅子。“我害怕!”她的父母看起来很烦恼。吉尔很可怜,很无助。
对他们三人来说,这是个困难时刻。要母亲退到后面只当观察者,实在很难。吉尔怕跌倒,过多的关注她那无法使用的腿,她的麻痹来自真实的恐惧,父亲急着想帮她,但不知该如何着手。忧虑和挫折让他有点苛求。女儿的眼泪软化了他,但是他挫败的感觉更甚于同情。
“做得很好!理查,你必须帮助女儿克服恐惧,非常好。你们俩开始的很棒。”
对索德一家来说,现在的课题是吉尔要学习走路,即使他们都很怕。对米纽庆来说,他的课题是延长父亲与女儿的互动,并帮助父亲,让他觉得自己有能力,他对女儿的帮助很成功。
大多数父母是不常跟子女玩的,但米纽庆会被父母带来治疗的所谓问题儿童一起玩耍。
“吉尔,你的困难很不容易让别人明白,所以让你的父亲了解,教他象你一样走路。”
“我要你观察,理查。你有没有观察她是如何变换重心的?”
米纽庆请他卷起裤脚,让吉尔看看他脚的移动是否恰当。卷到小腿时,他不好意思轻声说:“这样行吗?”
“不行,不行,”米纽庆说,“再卷高一点,我们要看你的肌肉是如何动的。”
理查很合作,他象玩游戏一样,把裤腿卷上大腿,在房间里跛着走来走去。珍妮特想保持严肃脸色,但实在忍不住,爆笑起来。吉尔望着父亲踩高跷似的难看走路样,也笑开了。理查很尴尬,但没多久,尴尬就消失了。他朝米纽庆扑了过去。
米纽庆也乐在其中,他觉得自己象电影导演,指导演员做怪动作,并且准备拖长这一幕。
于是米纽庆告诉吉尔,她父亲的动作学得不够正确。她可否抓住父亲的手臂,现身说法。因为吉尔对跛行是行家。
米纽庆告诉他:“这特别需要心灵的力量。你看,她的心灵告诉她‘弯曲走路’。她真的弯弯曲曲走路。因此,你的心灵也能这样告诉你。理查,我要你对自己的心灵说‘弯曲走路’,就象吉尔的心灵对她说的一样,然后你们一起走,看看是不是走得弯弯曲曲。”“弯曲(Crookedly)”,米纽庆开始玩这个字,“r”这个字母,他用了西班牙的卷舌音,并读出节奏,还打着拍子。他们俩跛着,在房间穿梭,这对奇形怪状的父女,进行着仪式性的舞蹈。
“你必须要有弯曲的心灵才能学得好,理查,你们的心灵还没有进入状况,还是太‘直’。”这一次,大家都笑了。在严肃的暗示下,他们全部参与了这荒缪的一幕。
就象任何一个症状一样,麻痹症在家庭的心灵结构上,也带有许多目的。因此,对这一症状做简单挑战是不会成功的。就结构的角度看,米纽庆已经处理了大家庭的问题,在两代之间建立适当界限;就行为的角度看,他也挑战了麻痹症状,要吉尔先靠着她的父亲走,然后再用拐杖。于是米纽庆准备打破隐喻。他告诉吉尔,要用心灵走路,也就是说,放在心灵里的症状,可以用心灵游戏去克服。
游戏的心理取代了早期的威胁与恐惧,米纽庆冒着风险做更明白的指引:“吉尔,你的腿是直的,但心思是弯曲的。”然后转向理查:“请看,理查,如果她不再跟心灵说,走路弯曲,她就不会弯弯曲曲走路,所以不是她的身体是弯曲的,而是她的心是弯曲。你,理查,你的心是直的,所以你要帮助女儿。”
米纽庆告诉他们,特制的拐杖马上送来,“吉尔,你记得是什么颜色吗?”
“记得,我说是紫色。”
“可爱的颜色,首先你要用这根特制的拐杖取代你父亲,接着用直的方式走路,记住,不要急,慢慢来。”
米纽庆希望治疗能稳步进展,同时他又非常希望吉尔进步得快一点。
米纽庆认为吉尔需要更多经验感知自己的身体的结构,于是把她送到亚历山大技巧训练师那里。虽然治疗较为顺利,但米纽庆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因此,更聪明的办法是,多试试不同的解决办法。米纽庆曾因背部问题接受治疗,那位女性医疗师有点像魔术师。后来,由于多了她的引导,米纽庆觉得很难明白吉尔的改善,是他自己或那位女性治疗师发挥了神奇的治疗力量。
吉尔的拐杖
吉尔的拐杖真是美丽的杰作。紫色的钢管、曲线手把以及伸缩式尾端,拉开时的声音像来福枪响,这件有趣的东西非常吸引孩子。
米纽庆赞美了拐杖,交还给吉尔。“老天,多美的拐杖,让我看看你用它站起来。”
“我不行了!”她哀鸣说。
“可以的,你行,”米纽庆用坚定的语气说,“虽然困难,但你行。”米纽庆转身离开,,如果没有观众,脾气是不会发作太久的。除此之外,米纽庆也不想跟这名倔强、害怕的孩子争权利。如果她赢了,就是大家皆输的局面,如果米纽庆赢,他就可能在她父母失败的地方,取得成功。
“理查,我说不动她。请你让吉尔用紫拐杖站起来。”
米纽庆猜想理查可能有点想取悦他,这次他十分果断,一点不像平常的他。“来吧,吉尔,我要你站起来。”也许,吉尔也有那么点想取悦父亲吧,她照作了。吉尔皱着眉,用吃奶的力气戏剧性的站了起来。米纽庆感受到,吉尔很害怕。
珍妮特允许理查负起一切责任,她当过度照顾的妈妈太久了。珍妮特慢慢了解,照顾太多,反而让别人更依赖、无助。她正学习放手。
随后的治疗里,珍妮特提到吉尔小时侯如何粘着她。即使在团体游戏时,她也不加入其他儿童,只是紧跟着妈妈。米纽庆告诉珍妮特,事情迄今并没有改变多少。接着米纽庆走向吉尔,问她要拐杖。米纽庆把拐杖举高让珍妮特看,并说:“我要你看着拐杖,这是父亲或母亲的替代品。从现在开始,吉尔,你用它替代父母,珍妮特,我希望你稍微站远一点,帮理查多参与些。至于理查,你必须帮助珍妮特,让她更坚强,拒绝成为吉尔的拐杖。”
吉尔正在走路。米纽庆提到的是依赖而不是走路问题,不能走路是个人问题;依附是个人的问题,有关独立自主。理查在模仿吉尔的步伐时,米纽庆又玩起“弯曲”这个字。他把这个字断为三音节。吉尔的走路是“弯‘曲’的”,因为她有“弯‘曲’的”心灵,它是咒语。现在米纽庆给拐杖贴上各种标签,它不只是拐杖而已,它是父母的替代,当意义不再那么固定,魔咒就会消失,生活就会出现一幅不同的图景。
理查想知道,如果吉尔不用拐杖,反而扶着墙或家具,他们该怎么做。
米纽庆说:“她必须学习用她的腿。所以,你们必须给她空间与距离,然后,她就会做她想要做的。”跛行与依附的不只是吉尔,而是整个家庭,他们都必须学会用不同的方式走路。作为父母,这样的问题是无法不问的:父母应该怎么帮助子女成长?有时候答案非常简单:放手。
又到了结束的时候了,理查与珍妮特站起来,直接走向门口。他们装着不必担心吉尔,真是太勇敢了。米纽特屏气凝神地观望着,想不到,吉尔在没有人搀扶下的情况下,用紫拐杖,把自己向前拖,跛行跟在父母后面。
第二次蜜月
下一回合开始了,出现了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一点小事,吉尔就闹情绪。父亲捏捏她的脸颊,希望她开心一点。吉尔被惹得很烦,父亲也倍受挫折,他们都把心思集中在对方身上。
“为什么他总是看着吉尔?”米纽庆对珍妮特说,“为什么他不看你?也许你们的脸蛋长得越来越像了。”
“我想,我也没多看他。”珍妮特苦笑道。
这时米纽庆问理查,他们想不想单独谈谈。他们说好。于是米纽庆把孩子们带到接待室,并让接待员多注意。
回到房间,珍妮特提到他们之间的死气成沉沉。他们分享得很少,除了子女之外,他们在一起根本没有做过什么。
“你们从未一起去度假吗?不带小孩。”米纽庆问。
“我从未注意。”理查说道,带着点防御。
珍妮特一直记得,他们蜜月后六星期的欧洲之旅。真可怕。“他是那么遥远,从不交谈,从不说说他在想什么。”
他认为,她说太多,跟她母亲一样罗嗦。
六星期是很长的时间。通常,让人产生隔阂的并非是事件本身,而是人们对事件的看法——珍妮特告诉自己,理查是冷淡的,因为他毫不开心。而理查告诉自己,她像小孩子一样依赖他。
一会儿,孩子们进来了,分散了珍妮特与理查的注意力,也切断他们可能离婚的心思,米纽庆认为那是好信号,他们现在可以不带防御,也不互相攻击地好好谈论以前的伤害。
这次诊疗后,珍妮特与理查去佛蒙特度假三天,让吉尔、大维与珍妮特的母亲一起住。他们住在一家旧旅店,屋内有火炉、铜床。他们可以单独在一起了,夫妻俩人很欢喜。
珍妮特的母亲与外孙相处也很愉快。星期六,祖母带他们去剪头发、购物、到美食街吃午餐,点一堆孩子最爱吃的垃圾食物。星期日,祖父本想带大家去打球,但天气太热,只好转去公园喂鸽子,有很多情侣、母亲与小孩,还有老人坐在长椅上,唯一的乞丐是松鼠与鸽子。他们放怀大笑,享受一起玩乐的愉快时光。
祖父母以亲切的宽容对待孩子。那很容易。他们不需要从孩子身上得到什么,也没必要把指导与游玩混为一谈。所以,他们能自由自在地享受一切。
吉尔现在用拐杖走路已经很熟悉了。米纽庆觉得不久以后她就可以丢掉拐杖了。可是他很担心,突然觉得改善会有复发的可能性。首先注意到这一现象的心理分析师称之为“症状替代”,也就是说,症状只是隐藏着的冲突的信号,因而在冲突未解决前,这个人就会需要症状,不是这样的症状,就是那样的症状。只要观察一下周围生活的人就知道这种说法挺合理的。有时候某人的症状复发,并不是因为他需要症状,而是因为改善没有同步发生在整个家庭的成员身上。虽然米纽庆觉得吉尔迈向独立的步子跟她父母逐渐接近的步调很协调,但他不想冒险,所以开个恢复症状的处方。
米纽庆告诉他们,要做个小试验。因此,每个人做好他们的部分是很重要的:“这根可爱的拐杖我要保管一个星期,在这七天里,吉尔,你必须靠父母帮你走路。今天是星期二,理查,你可以当女儿的拐杖吗?明天就换珍妮特,每天轮流。吉尔,这个试验是特别为你做的。在这个星期里,你会有一些重要的发现。”
捆绑疯子的束缚衣
在索德家人回到加拉斯加之前,只剩下两个回合的治疗了。这两次必须用来强化家庭组织的改变,并提供了吉尔所需的最后动力,让她开始自己走路。米纽庆知道,吉尔现在可以走路了。接下来的诊疗很短暂,珍妮特与孩子陪理查去纽约,他们搭火车回费城,很晚才回来。
他们似乎很快乐,珍妮更加放松,理查更有朝气,大维走在父亲旁边,看起来仍然是: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去玩,不过他似乎更能调适了。吉尔走进来,拉着妈妈,给米纽庆一个远距离的温暖微笑。她不再是消沉、任性的孩子。
大家谈到父母照顾女儿的工作。理查说,他发现他宁愿女儿使用拐杖,并保持独立。“每一次转身,就受到限制,我的意思是,女儿在身旁很好,但我觉得有约束。”
吉尔知道父亲的意思,她说:“我觉得正在改进中。”
大维听了半天,知道都不关他的事,他背靠椅子,双脚悬在半空中,玩着双手,像是个被罚坐在教堂里的小孩。
珍妮特也说,让吉尔靠着她真是负担。“其实,”她说,“那根拐杖不差嘛。”吉尔转头看别的地方。正如米纽庆所愿,珍妮特与理查发现,让吉尔扶着他们的手臂走路,真是痛苦。但是吉尔太在意父母的动作,对于自己行动受限的感觉,反而没说什么,只是说她能体会到父母那样的感觉。
“她一直在看你们,很担心你们的感觉,反而不知道自己的感觉了。她是父母的观察员,她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米纽庆看一眼理查,又看了一眼珍妮特,然后说,“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不是很奇怪吗?”
吉尔腼腆地笑。
珍妮特提到吉尔经常给她的负担感觉。“她像狱卒,或者捆绑疯子的束缚衣。”可能这句话伤害了吉尔,但她也没有显示出来。她除了紧闭嘴巴、微闭眼睛之外,并且没有太多举动。
接着,珍妮特直接对吉尔说:“我爱你,这你是知道的,但是人总喜欢有一些呼吸空间,也就是有些距离,而不是被人紧紧掐着。”她手伸过去,假装要掐吉尔。吉尔则拔弄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理查开始谈论他们上周末参加婚礼,有一刻,他发现吉尔独自一个斜靠着墙,他不得不走过去,找些事情让吉尔做。
“太好了!”米纽庆说,“吉尔,现在我要对你说件很有趣的事。不但你是父母的束缚衣,父母也是你的束缚衣。”
米纽庆站起来,走向墙,握住紫色拐杖,斜靠着墙一会儿。“好,当时你一个人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心事,或自己的感受。怎么样?有点无聊或有些不高兴?你在那里大概十五钟吗?这十五分钟很重要。因为只有当你父母不那么关注你时,你才会学习自己应付。他们很爱你,但也会让你窒息。”
接下来,米纽庆压低声音,直接跟吉尔谈,把她带向未来。“很快地,有一天你能够做你知道该怎么做的事。你将自己走路——没有拐杖,没有母亲,没有父亲。你知道这些都将发生。你已经准备妥当,但这些事的发生,要用你自己的时间表。你将决定什么时候不需要拐杖。如果你用父亲的时间表,这事不会发生,如果你用母亲的时间表,也不会发生。”
珍妮特接着说:“有件事我不明白,这个周末是她第一次游泳。她是如何办到?”
理查想回答,米纽庆打断,他说应该由吉尔自己讲。
吉尔语出惊人:“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和爹的看到我游泳,不知会多高兴。”
米纽庆走向吉尔,跟她握手,“你吃了水没有?”
“没有。”她笑着说。
“很好。这意味你已经用过手臂和腿了。非常好,非常好。第一,你想到了你的父母,然后发现自己也很快乐。你正在探索自己的身体。如果父母愿意放手让你去做,你会长大的。”
吉尔害羞笑着,随后说;“你说不久的将来,我可能离开拐杖,对不对?可是,知道了我可能‘将要’离开拐杖,我实在很害怕。”
她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迫使她面对未来,她恐惧,她在请求指引。
米纽庆说:“你将发现,你可以克服恐惧的。”“你将发现”这句话变成密码,米纽庆试着推动她,不必先走,而是要做出决定。看着他们离开,米纽庆知道她将再度行走。
当米纽庆看到吉尔跟家人出现在最后一次诊疗时,依然用着拐杖,他的心情决非一个失望可以表达。不过家庭结构有了改变,祖父母给珍妮特和理查更多空间,索德之间的互动更多了,同时也更尊重吉尔的自主权。理论上,吉尔将会在不久的未来放弃拐杖。这一刻,米纽庆觉得他应该满意了。
拐杖之咒语一:父母替代物
再度有他们的消息,已经是六个月之后了,理查打电话来,说吉尔的功课不错,颇有人缘,还是要用拐杖,他们很担心,小儿科医师说,如果她一直依赖右腿,左腿肌肉将萎缩。他们能不能腾出一周时间,再来见米纽庆。
米纽庆觉得他跟这家庭很有缘,他决定再见见他们。吉尔没有理由一直用拐杖,米纽庆认为,现在的症状,其“标签”的作用大过心理的力量。如果确实如此,也许这一次他能找出正确的治疗仪式。
第一次会面,重逢的喜悦多过诊疗气氛。他们很高兴看到米纽庆。几个月的时间转眼只像几小时,米纽庆不再是医生,而是伯伯。
珍妮特提到吉尔做得有多棒,进入好班,交好朋友。听到母亲的称赞,吉尔难掩骄傲的微笑。这六个月,她已从儿童变化成青少年。她长得漂亮,很热烈地谈着学校与新朋友,不再是以前的消沉、忧伤。家庭之外的开放世界,开始注入她的生活,美丽的衣服、亲密的友谊,还有流行音乐。
两天后的第二回合诊疗,米纽庆请吉尔把拐杖递给他,这根拐杖是老朋友了,大家同舟共济,然后六个月后重逢,米纽庆握拐杖的样子像是在打招呼。“这只紫色小动物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意思?”她轻声问。
“它对你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一种帮助?”
“不错,真是可爱的动物。”
“它可以当武器,”大维说,“可以在这里面藏一把剑。”
“可以,”我把拐杖指向天花板,拉至最长。“这样的声音像机关枪。”然后我把拐杖缩起来,像指挥一样舞动。“它可以成为指挥家的——棍子?”
“指挥棒。”吉尔说。
大家一直谈,为这简单拐杖指出越来越多的神秘用途。它不再是简单无生命的东西,它充满意义与重要性。
他们再来接受治疗,是因为吉尔依旧用拐杖走路。可是拐杖不只是拐杖而已,它是家庭的一部分。米纽庆玩起拐杖与拐杖的意义,如同原始的治疗者把墨粉撒入火堆,呼唤“改变”的精灵。米纽庆正在制造神秘,目的不在于掩盖真理,而是要打破定势,引入多重可能性。
米纽庆问理查有什么想法。
他说:“婴儿可能裹着毛毯,所以携带漂亮的小拐杖,可以取代毛毯。”这个回答太没创意。那只表达了吉尔是依赖的。米纽庆觉得,除非他能扩大焦点,否则这么短的治疗时间将被浪费。
“可是,像吉尔这么聪明的孩子为什么需要毛毯?”
“我只是觉得,没有它不太对劲。”她说,以前跛行的哀鸣又回到声音里。
“我想这就是你们俩,” 米纽庆这样说,同时举高拐杖,让珍妮特与理查都能看到。“当然,它瘦了点。”珍妮特发笑,“但是,为什么吉尔需要你——用这种形式?问题应该是,吉尔,你仍然需要父母吗?”
“是的。”
“当然,但是用这种形式吗?”
吉尔很困惑,大维则没有像往常那么无聊。珍妮特很有礼貌地倾听着,可是理查在打哈欠,并没有认真在想。米纽庆把拐杖伸过去,勾住理查的腿,拉过来。大家都笑了。突然,他又发现拐杖的新用途,那是在玩刚才那个游戏时得到的主意。米纽庆勾住珍妮特的足踝,往理查的方向拖过去。大家又笑了。“瞧,它是父母捕捉器。”
拐杖之咒语二:父母捕捉器
隐喻的神秘力量在与其玄妙暧昧,当父母的替代物变成父母捕捉器,它有了新意义。米纽庆对吉尔说:“你认为,有必要把他们勾在一起吗?有时候你会担心他们分开吗?”
“会啊。”她的回答非常小声。
没有人说话,在这短暂的犹豫中,一切突然改观。“你刚才讲的非常重要,去跟他们讲啊!”
“会的,那可能会发生的。发生在朋友身上,发生在书里、电视上,而且你们总是在争吵。”她只是个孩子,说的也只是事实——部分的事实。不过对她来说,那是全部的事实。
一直很理性的理查解释说:“有时候,把事公开讲出来更好,放在心里反而不好。”
珍妮特觉得受到指控,她不喜欢这样子。“你认为是我一直在吵吗,理查?你曾说过,我们总是在争吵。”
“我不为我们总是在争吵,但……”
大维高声说:“没有。”
“你看,大维不认为我们总是在争吵。”
接着吉尔说:“是没有,不过至少一天常有多次为不同事的争吵。”
“为什么不是那样,”珍妮特说,“为什么我们对每事都应该意见一致?”
“好,你可以不一致。但是你们俩相处得不好,对不对?”
珍妮特没有回答,理查对正在发生的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准备,他说:“对于大部分的事情我们意见一致,重要的事我们意见一致。”
吉尔提醒,最近有一次争吵,他们用难听的字眼称呼对方。
珍妮特说:“没错,那时我们像孩子一样幼稚。也许你可以帮助我们。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我们的行为像小孩子?”
“因为,你们可能叫我出去,让我别管。”
“珍妮特,” 米纽庆说,“你能答应女儿,你会在婚姻中奋斗,而且你们会解决问题,不用她的协助?”
她笑了,“我猜我们会。”
理查也笑了,“我们在一起,已经十七个年头了。”
“没错,但你们的女儿以为,你们需要她才能解决问题。说不定,过去十年,你们为同样的事在吵?” 米纽庆转向吉尔说,“年纪大的人变得很无趣,为什么你对他们感兴趣?为什么你一直看着他们?”
米纽庆再度紧握拐杖,“这个东西——它是一条双行道的马路——象征了她需要你们,与此同时,它也象征吉尔的感受,那就是你们需要她。”
“吉尔,你不需要这个东西了,但是,你‘认为’你需要它。看——” 米纽庆走过去,站在理查与珍妮特中间,撑着拐杖,“你在这里。你认为,只要你在这里,你的父母就不会分开。他们互不分离,也不会离开你。在此,这样很好,你为他们牺牲自己。”
这里又有另一种意义变形,父母替代品,父母捕捉器,父母的需求,拐杖决不是简单的拐杖。吉尔,珍妮特,理查,他们有必要直接协商出自己的需求。
“所以,你们必须向女儿保证,你们依然会争吵,但会尽量用最好的办法去解决问题。而且,不必她的介入。”
随即,米纽庆直接对珍妮特说:“确定吗?你跟理查解决问题时,不需要吉尔?”
“是的,我确定。”珍妮特说得很有感情。
“你现在说的事很重要。你能不能告诉吉尔,她被‘开除’了?”
“会的,我说到做到。”
“吉尔你明白吗?你妈妈开除你了,不要你当她的妈妈。理查,你也要帮珍妮特,让实现开除吉尔的诺言,而且你也必须开除吉尔。”
“我很乐意这样做。”
“你们办得到吗?”
“我们不再需要你了,吉尔。”理查认真地说,“你妈和我开除你了,够清楚了吗?你不需要像外祖母一样,站在那个荒缪的位置上。”
扔掉拐杖
诊疗结束之前,米纽庆重复六个月之前指派的任务:吉尔要把拐杖丢在一边,重新靠在父母身上,米纽庆觉得他在这一次的诊疗里已经打破了这个顽固的症状,但他想确保无误。
“以前,我给你拐杖的用意,是要帮你离开母亲。现在,接下来的四天里——只准四天——我要你重新体验靠在父母亲身上的感觉。拐杖我会保管好。”
吉尔很认真地看着米纽庆,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再一次,理查与珍妮特发现,吉尔粘在身边的四天很烦,他们很讨厌这种安排,也讨厌其象征的模式——这正是米纽庆所希望的。
这几天发生了些小插曲。他们完成了米纽庆布置的课题:发泄以往埋在心里的悲伤。他们交谈、倾听,提高音量,面对他们的灵魂,哭泣。他们害怕要么愤怒,要么空虚的气氛。两人陷在歧路口,动弹不了。最后,他们选择了愤怒,结果发现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致命。他们一起讨论诊疗的情形,也谈到了在一起的时光。无论吉尔发生了什么事,婚姻的复苏让他们心怀感激。吉尔看起来很轻松,敌意 已经释放了。
时间过得特别快,他们即将离开吉尔向米纽庆要拐杖。米纽庆还给了她,请吉尔跟他多呆一会儿。米纽庆让她坐下来,请她把拐杖交还。吉尔送过去,睁着大眼睛看着米纽庆。“我不认为你不需要它,吉尔。我希望收下它。“
她说不行,她还是需要拐杖。如果真的要放开拐杖,也得等到回加拉斯加,可能会更容易些。
“很快就会发生的。你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唯一能订出时间的人只有你,一切由你决定。”
他们握握手,吉尔走了,依然用她的紫色拐杖,只不过,没有完全依靠拐杖。
两星期后,米纽庆接到一封从加拉斯加寄来的信。是吉尔寄的。
亲爱的米纽庆:
你要我在不需要依靠拐杖走路的时候写信给你,现在我真的办到了。我真心地感谢你。你用整年的时间帮助我的家庭,还有帮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只希望友谊长在。
我真的很希望再见到你,可能的话在欧洲,或者在委内瑞拉。不过一件事很肯定,不论我们搬到哪里,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写信给你的,我非常想念你。
全家问候你,包括大维,祝你愉快。
不必回信!!
米纽庆一直没有回过信。直到现在。
[点评] 也许对于一个外行人来说,很难在一个跛脚的孩子和家庭治疗之间形成任何联想。但奇迹就是这么发生的,一位家庭治疗师让跛脚的孩子扔掉了拐杖。让我们来共同探索一下其中的奥秘吧。
家庭治疗是心理咨询和治疗界崛起的一股新兴力量,被人们称之为第四势力(第一势力心理动力,第二势力行为主义以及第三势力人本主义)。它的诞生是心理学界的一次革命,意味着一次范式的转移。它超越了过去只关注人内在的心理冲突、人格特征、行为模式的局限,而是把人及其症状放在一个对个人最重要的系统——家庭中去了解并治疗。没有一个人或一件事是独立存在的,人和事件都存在于相互影响和彼此互动的脉络中。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这就意味着每个家庭成员将分担彼此的命运。
有人做过这样一个实验,同一只猴子,在三个猴群中的地位分别是第四位、第三位和第二位。当这只猴子在不同的群体时,分别给予相同的能引发攻击的电极刺激。结果,在位处第四的猴群中,它只攻击其他猴子一次;在位处第三的猴群中,它攻击了二十四次;在位处第二的猴群中,它攻击了七十九次。可见,整个系统的互动历程比个人的心理本质更为重要。
因而,把吉尔所患的歇斯底里麻痹症看作她个人的问题是不恰当的,其症状意味着她所处的大系统的运作出现了障碍。病的不是吉尔,而是整个家庭。
各派的家庭治疗师都会从各自不同的理论背景对于家庭的问题下一个诊断。结构派家庭治疗自然是从“结构”入手。
家庭是一个大系统,其中又有众多次系统。次系统通常是依照性别、代际(如祖父母/父母/孩子)或功能(谁负责做哪些家务)等来做区分。其中,夫妻或父母次系统的稳定和持久是最重要的,整个家庭幸福的关键就在于此。好比在一个细胞中,细胞核的健康决定着细胞的存亡。但是,在本案例吉尔的家庭中,她的父亲是游离在细胞核外的,替代其位的是外祖母。夫妻次系统名存实亡,丈夫和妻子无法彼此支持,更不要说像团队一样运作,负担起家庭的管理任务了。孤独的理查跟工作结了婚,忧伤的珍妮特把母亲和女儿当作自己的伴侣。其他次系统的状况也不尽如人意,父女疏离,母女(两代:罗丝一珍妮特一吉尔)粘连……
家庭各成员和各次系统是由界限区隔开的。界限就像城墙,控制着人员的进进出出。理查和珍妮特两人的次系统周围的城墙是个“伪劣工程”的,其他人可以随便进出,外祖母插了一脚,吉尔也悄悄走了进来。她们侵犯了另一个不属于她们的次系统时,结果往往会出现麻烦。因而,确保父母子系统、配偶子系统能适当地跟儿女子系统保持距离是结构派的重心之一。
当然,如果城墙太密封,有时也会无法满足人们的需要。吉尔跟母亲紧紧粘在一起,拒绝了父亲的帮助,也失去了个人的空间。理查个人的界限也是密不透风,他的苦、他的痛,无人能理解。他人眼里看到的只是一个冷漠的父亲。
问题儿童的家庭,其背后往往潜藏着“三角关系”。这是由多世代家庭治疗宗师博文(Bowen)提出,并为各派家庭治疗师认可和采用的经典概念。在物理结构中,三角是最稳定的。当一对夫妻不能有效平衡两人的关系时,如何解决由此产生的焦虑、矛盾呢?方法之一就是纳入另一个人,形成三角关系。那个人往往是自我不够强大的孩子。当双亲把焦点放在这个第三人身上,两人间的问题就被忽略了。但矛盾只是隐身,和平只是假象。
本案例中的吉尔就是处在这种局势中。理查忙于工作,夫妻关系疏远、冲突。于是,没有丈夫关怀的妻子跟女儿亲近,吉尔被拉到三角关系中。但是,当压力超过三角的承受度时,酝酿已久的矛盾化成病症,像心魔一样附身于某人。
在大家庭中,不良的模式往往是通过连锁的三角关系来传递的。珍妮特的母亲在自己的婚姻中得不到感情满足,于是她把焦点放在女儿身上,导致珍妮特的过度依附。珍妮特希望母亲像大人一样对待她,可是罗丝仍无法转移其作为母亲的保护角色。她插手女儿的婚姻,一定程度上造成珍妮特与理查目前的困境。珍妮特也是一个困在三角关系中的孩子。如果珍妮特与理查能够更亲近,或者珍妮特能够更自立,像大人一样负责自己的生活,她就能抗拒母亲的侵扰与控制。重重三角,框住了一代又一代不幸的人。
结构派家庭治疗师的任务就是挑战原有不良的结构。米纽庆恢复理查原有的位置,请出外祖父母,修复夫妻关系,推动吉尔往外走,瓦解重重的三角关系。结构派在实际操作中有一个显著的特色:行动领先于认知。米纽庆像一个导演,在治疗现场,让家庭成员上演他们的冲突、矛盾和故事。家人带来的是一个僵化的、演了几千遍的剧本,米纽庆的任务就是要改写这个剧本。他用结构的理念来促进家人之间发生良性的互动关系,他让父女亲近,让珍妮特挑战母亲的介入,让夫妻俩在咨询室单独谈话……家庭是顽固的,他们往往习惯重复着自己的老故事。米纽庆坚强地一次又一次用不同的方法让家人去排练他改写的新剧本。最终,家庭成员带回去不是方法,也不是道理,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剧本,以及由此带来的新的经验、不同的选择和对生活的希望。
米纽庆治疗的成功,绝不仅仅在于他的技巧。米纽庆直指人心的洞察力使人无所遁形,米纽庆阳光般强大的人格力量令人震撼、感动。他是个多面手,时而是个严肃的智者,时而是个好奇的顽童;他会使用精妙的隐语,也常常以朴素的语言跟人交流;有时,他让人感受到最贴心的支持,转瞬间,他又以钢铁般的意志促人改变。
他的咨询中,有一种游戏的意味,“荒谬”和真理可以并存。他让吉尔的父亲学跛脚走路,他让穿着破牛仔裤的青年把破洞拉得更大,他跟父母眼中的“小怪物”坐在地板上玩游戏。这一切,均出自于他的直觉和玩的心态,没有一种理论能教人这些手法。
米纽庆的治疗为当事人家庭和我们打开了一片天——原来生活不需要那么苦;原来治疗不需要那么累,那么闷。
随着心理咨询和治疗在中国的推广和普及,更多的家长意识到孩子的问题跟心理有关。但是,他们带孩子去看心理医生时,就好像推着一辆破自行车去修车铺,“嘿,师傅,我的车不能骑了,你给我修修。”然后,他们就在一旁休息,甚至就去忙其他的事了。如果你是一位心理咨询师,你会接受这样的任务吗?在看了这个案例后,你也许就会有不同的想法了。
多动(非多动症)、注意力不集中、打架、易激惹、忧郁、强迫症、厌食症、学校恐惧症等等,往往都同家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多父母都不明白,表面上给父母制造很多麻烦的“坏”孩子,往往是最忠诚于家庭的。例如,担心父母分离的孩子,往往会出现很多不良行为,潜意识里却是希望父母忙着处理孩子的事,就没空考虑自己的问题了。
如果只是从个人的行为角度去看待孩子的问题,只是以是非道德观念来评判一个孩子的好坏,我们将无法了解孩子的痛处。越是得不理解,他们的行为问题可能就越严重。
治疗师也好,普通的父母也好,但愿这一家庭系统观将有助于您重新省视目前正处理或面临的困扰。
作为一名家庭治疗的初学者,要我来点评大师米纽庆的个案,实在汗颜。因为与其说心理咨询和治疗是一种科学,还不如说它更像一门艺术。欣赏大师的案例,就像观赏毕加索的画或者看古典名著《红楼梦》一样,一千个人读这个案例,就会有一千种感触。因此,本案例的点评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经验和体会。米纽庆的思想本质有待于我们在实践中进一步探讨和理解。